广州金沙洲精神病人“被集中”

社工哥哥

□专题撰文 信息时报记者 吴瑕 实习生 李楠楠　专题摄影 信息时报记者 郭柯堂
　　白云区金沙洲新社区正式投入使用至今已有一年半，大批来自全市各区的双特困户以每月每平方米1元钱的低廉租金，享受着广州实施新一轮保障型住房建设的第一批成果。
　　然而，大型的廉租房社区也从客观上造成了低保、低收入人群的聚集。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社区登记入住的2691户中，近九成是低收入人群，而其中，精神病患及康复者达到177人，占到社区总人口的2%，是广州其他城区街道的3倍多。“特殊人群”的聚集让街坊整天心惊胆战，而病患家属因为贫困，根本没能力将患者送到医院治疗。

　　白云区金沙洲新社区

　　●去年2月投入使用，为国内最大廉租房社区
　　●每月租金为1元/平方米
　　●已有2691户共7324人入住，近九成是低收入人群
　　●新社区住有残疾人800名，其中精神病患者177人，占社区总人口2%

　　金沙洲新社区2%是精神病人

　　让人温暖的橙色外墙，小桥流水的园林环境，还有肉菜市场、社区医院等社区配套……投入使用一年半以来，位于白云区金沙洲新社区日渐成熟，并成为越来越多的城市双特困居民的安居场所。然而，由于不少双特困户往往是因病致贫或因残致贫，用于安置贫困人口的廉租房往往从客观上造成了低保、低收入人群的聚集。当中，更有大量的精神病患者“被集中”在此，同时却缺乏有效的监管和引导。

　　九成家庭是低保户

　　记者从白云区金沙街道办事处民政科获得的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截至今年10月29日，金沙洲新社区分为平乐、凤岭两个大型社区，目前已登记入住廉租房户数2691户共7324人。其中，享受最低生活保障家庭1552户4146人，低收入困难家庭806户2375人，接近九成的入住家庭是低保低收入群体。另外，新社区内共有登记的各类残疾人800名，其中精神病患者达到了177人，平乐社区89人，凤岭社区88人，占社区总人口的2%，这个比例远远高于广州市城区内的普通街道社区。
　　精神病患者占社区总人口的2%，这是一个怎样数据？根据卫生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精神病患者的检出率约为千分之六。采访中，记者探访了广州市老城区里的多个社区居委会了解到，以海珠区滨江街涛景湾社区为例，这个拥有6100人的社区内登记的精神病患及康复者为37名，比例为6％。；而常住人口约5000人左右的荔湾区华林街彩园社区在册的患者人数为23人，比例不足5％。。也就是说，金沙洲社区的精神病患比例为普通社区的3.3倍。

　　居委会：患者不止登记数

　　平乐社区居委会的梁主任向记者介绍，目前该社区在册的89名精神病患者，只是居民入住时向居委会口头申报的人数，“平时的入户随访时，我们偶尔也会发现几名没有登记却符合精神病特征的居民，但他们的家人不说，我们也无法确认，但实际人数肯定不止登记的89人。”梁主任表示，根据街道的统一安排，下个月，新社区的两个居委会将对社区居民进行全面的入户普查，核实具体人数，以方便今后进一步开展工作。

　　邻居又惊又忧
　　发病男高楼砸下沙发茶几

　　在新社区里，退休多年、从荔湾区多宝路搬迁至此的李姨最大的娱乐就是来到家楼下的星光老年之家与街坊们“砌长城”。提起社区里的精神病患者，李姨显得心有余悸。“去年4月份，我们是第一批搬进廉租房的住户。”李姨告诉记者，刚搬进去新房没多久，有一天的上午10时左右开始，一名20岁左右的男子“像发了疯一样”，不断从自家11楼阳台抛下大件家私物件，导致楼下的花盘被砸烂，草皮也被砸毁。
　　当时，李姨和家人正从楼里出来，突然旁边不远处有重物砸下，一看，原来是一张沙发。“当时真的吓坏了。”李姨说，“接着，又一个东西被扔下来，是一张小茶几。”到了当天傍晚，李姨和家人回家的时候，发现该楼的一个电梯门也被男子用重物击打损坏。
　　“听邻居们说，那名男子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当天刚与母亲来到金沙洲新社区布置新居，怀疑其当时与母亲发生争执，一气之下高空砸物。”李姨说，到后来，在居委会的协调下，这名精神病患者和家人从11楼搬到了1楼居住，但由于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发生高空掷物事件后不久，该患者就在母亲和居委会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住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病患外出没人陪见人就骂

　　“平时下楼买菜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一两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在喃喃自语地闲逛，没有家人看着，见了陌生人就破口大骂。这天气一冷，好像骂得更凶了，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怕，带着孩子的街坊都躲得远远的。”这几天，广州市气温骤降，家住凤岭社区的乐叔每天都习惯到靠近平乐社区的小型市场买菜，他说，能感觉到天气的变化使社区里的气氛也有些异样，出入小区常常都会遇上出门散步的几位“特殊”的街坊。
　　乐叔去年年底从海珠区南华东路迁居至此，“小区的环境无得弹，配套也越来越完善，就是遇到特殊街坊时担心会被骚扰。”乐叔坦诚，虽然自己至今未被精神病患骚扰，但也亲眼目睹了几次有人从楼上直接往楼下倒水、扔垃圾，甚至破坏小区里的垃圾桶。所以，每次在小区里遇上这些“特殊”的邻居，心里总免不了会有些担心。“以前在南华东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邻居，但是看起来情况好很多，见了面还会打招呼，出入也有家人陪伴。现在在新社区里，一些精神病患者经常是一个人出来溜达，也没有家人看着，嘴上骂骂咧咧地的，让人遇上了就赶紧兜路走。”
　　乐叔的邻居光姨则告诉记者，自己就住在凤岭居委会的附近，有一次去居委会办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几名精神病患者前往居委旁边的街道工疗站集中学习，“都还没走到工疗站，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就打起来了，打得还特别凶，几名居委的工作人员拉都拉不开，我们这些街坊都不敢上去劝。”

　　患者家人无奈
　　领救济过日无法治疗

　　不久前，曾叔在金沙洲新社区的廉租房里，默默清理满是灰烬的房间。上个月，患有精神障碍的女儿独自在家玩火，烧光了房间的东西，连带窗框和窗玻璃。之后，派出所和街道帮他把女儿送到精神病医院。在此之前，曾叔并不愿把女儿送到那里，主要是治疗费太贵付不起。
　　据了解，在广州市脑科医院治疗1个月，费用起码要3000元，每个疗程须3个月以上。“上万块钱，怎么负担得起”，领着低保的曾叔无奈地摇头。虽然如今领到了街道的住院医疗补助，曾叔还是希望女儿好转后赶紧接她出来，方便照顾。但接出来又怎么办？“我没有任何办法”，这个痛苦的父亲实在无计可施。平乐社区居委会的梁主任表示，很多有精神病人的家庭都比较贫困，“自己都领救济，挪不出钱来长期治疗”。
　　而在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廉租房因违规使用将被收回的32户居民当中，李先生就是其中的一户。2005年12月，李先生一家申请廉租住房保障，2008年1月，市住房保障办安排其入住海珠区聚德东二街的廉租房。广州市住房保障办检查发现，李先生将其承租的廉租房借给其亲戚居住。
　　据了解，李先生的妻子患有一级精神病已经10多年了，过去一家四口住在海珠区龙凤街的不足20平方的房子里，他一直希望能有个安静的新环境给妻子良好的康复环境。“谁知道我妻子到了这里(金沙洲新社区)，新环境让她病情进一步恶化，我跟她不得不再回到龙凤街的老房子里居住。”而他两个尚在读书的女儿就继续在新房居住，由姨妈、姨丈过来照看，也就是因此，市房管局以廉租房借给亲戚居住而对李先生一家作出了退房的处理。
　　对于不少街坊担心患病邻居给自己生活带来不便的问题，记者尝试采访一些病人家属，了解他们的想法，但很多家庭都不愿意多说。
病患者行为成“定时炸弹”
　　金沙洲新社区聚集这么多的精神病患，然而，整个街道目前仅有一个60多平方米的工疗站，也没有配备社区精神病防治医生。监管和引导的缺失，使这批精神病患者被街坊们认为是社区里的“定时炸弹”。不过，记者了解到，明年年初，政府将建专业的康复中心，并选派专业的精神病康复服务机构进驻社区。

　　明年拟建专业康复中心

　　根据广州市政府的相关规划，金沙洲新社区全部入住后，整个社区的居民将达到6000户约20000人，目前已入住的廉租房住户约占总容量的1/3。今后还有经适房、限价房等住户陆续入住，精神病患者的社区监管亟待完善。
　　对此，记者专程采访了广州市民政局社会工作处副处长杨海清。“金沙洲作为一个拔地而起的全新社区，街道和社区的工作人员面对着大量精神病患及康复者、低保低收入家庭，完善社会服务工作迫在眉睫。”杨海清介绍，就社区内大量精神病患者的问题，金沙街道办已多次向白云区、市民政局反映问题。
　　根据市民政局的计划，明年年初将在全市12个区（县级市）的试点街道，建立19个全新的社区综合服务中心。全新的社区综合服务中心将专门针对社区的家庭、青少年、老年人提供专业的社工服务。“金沙洲街道就是白云区的首个试点，目前街道正在论证服务中心的选址问题，一旦获得通过，将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选派专业的精神病康复服务机构进驻到社区，为社区内的精神病患者提供家属、康复者以及社区服务。”
　　金沙洲街道办民政科科长邓志添向记者介绍，目前街道对社区综合服务中心的试点选址倾向于更贴近新社区的场所，方便精神病患者就近享受社区康复服务。“综合服务中心设计面积约1000平方米，配备2～3名专业的社工。”邓志添说。

　　民间组织提供社工服务

　　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金沙洲社区精神病患者聚集的问题，不但引起了政府的重视，也吸引了一些民间组织的关注。广州利康家属资源中心是一所有着近10年精神病康复的社会组织，目前，该中心已与荔湾区的南源街、西村街以及越秀区的六榕街等三个街道有直接的合作，进驻社区为精神病患者提供社区康复服务。“我们最新的一个项目便是金沙洲社区，目前中心已经向金沙洲街道提交了社区服务的计划书。”利康家属资源中心社区发展部部长梁树基向记者介绍。

　　已提交项目计划

　　“金沙洲人群特别，生活质量低下，而各种设施又没完善，所以几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可能会出现一些新的社会问题”，梁树基表示，很多残疾人是因残致贫，社区康复得不到满足，医院医疗也得不到满足。目前，他们已经写了一个项目计划，准备提交到民政部门申请批复，帮助金沙洲街道提供包括家属服务、康复者服务和社区服务等多项服务，“最终达到职员知道如何沟通，家人知道如何处理的效果”。
　　梁树基表示，普通市民对精神病患者了解的途径少且很片面，“不少义工来之前都觉得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工作后发现也并不是所有精神病人都有暴力倾向，有些甚至比小孩子还可爱”。梁树基说，专业的社工服务，既让患者有更多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其实也给外界提供了一个沟通理解精神病人的机会。

　　潜在病人更难监管

　　梁树基表示，社区服务提供过程中最头痛的便是制度问题，因为有很多潜在的精神病病人，之前没任何前科和资料显示他们是精神病人，他们偶尔会出现一些精神症状而让居民受到困扰，但由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是精神病患者或康复者，所以街道没有一个正当理由介入。
　　对于之前媒体报道过广州有4.2万精神病患者。梁永基表示，4.2万只是就医记录，而更多的精神病人可能没有就医记录，甚至发病后家人没有理睬这些病人，所以潜在的情况更多。

　　三大原因导致患者监管困难
　　缺乏社区专科医生
　　工疗站地小配套少
　　送院手续太过烦琐

　　根据广州市卫生局的部署，今年内广州市所有街道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会派驻有经过培训的精神病防治医生（简称“精防医生”）。社区精防医生，主要承担着对社区户籍内在册的精神病患者进行定期回访，建立康复档案，并根据精神病患者的病情确定其适合社区康复治疗还是入院治疗。
　　然而，目前广州的社区精防医生全部都由全科医生“兼职”，而在金沙洲社区的卫生服务中心内，甚至没有一名医护人员对这一职位有听说过或了解过。
　　平乐社区居委会梁主任告诉记者，“前段时间，有一位精神病患者复发，我们喊来了街道民政科、社区警察以及凤岭社区的两名男同事，七八名壮汉才能把他护送上救护车，然而还要等该患者所在的居委会派人过来了解情况，开具证明了才能正式送他入院，过程很是曲折！”而最让这位年轻的居委会主任担忧的是，“患者发病——社区介入——医院介入”的中间环节非常繁琐，让一些重症精神病人已有足够的时间肇事或自杀，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缺乏精防医生外，新社区内的社区康复场所也不尽如人意。在整个金沙街，仅有一个面积约60平方米的社区工疗站设于凤岭社区内。工疗站为社区内的各类残疾人提供康复服务，如肢残者的健身、智障者的手工劳作等等。然而，记者昨天在该工疗站了解到，由于面积太小，工疗站远远不能满足居民需求。工作人员介绍，仅社区内智障者的手工劳作培训，工疗站都必须分批安排进行学习，而精神病患者则较少前来进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