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民主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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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随着中国在经济上的成功，民主的议题再次升温。升温首先表现在情绪上，人们开始对民主有相当情绪化的关注、议论，我自己也不例外。最早是听到一位记者提到，党校有一位教授写了篇《民主是个好东西》，据说引起海外的广泛关注，把这篇文章当作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信号。
    我一听这个标题，心里第一反应是激愤，心想，从1919年中国引进“德先生”到现在已经近一个世纪了，合着我们这一百年全都白过了，到现在还寸功未进，还得为民主正名，争论还停留在民主好还是专制好的初级阶段。这种激愤里还掺杂着对父母那一代人的复杂感觉：他们当年参加共产党有一半是为了抗战，还有一半就是为了民主，难道他们的一生努力全是白费，难道那些流血牺牲的人们都是白白地流血牺牲了？他们努力建设的这个国家到底是一个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
" R" R5 r! O: x7 X3 j    情绪的平复来自世纪大讲堂一位新加坡学者的讲演，他提出这样一个说法：不应当把民主当作意识形态，而应当把它看成一种实践。如果把民主只当作一种意识形态，那我们的问题就是：它是好的还是坏的，当局所宣称的民主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把民主看做实践，那我们的问题就成了：这样的具体做法更好还是那样的具体做法更好，这样做更符合社会需求还是那样做更符合社会需求。听了他的言论，我一方面觉得有点似是而非，好像在为什么辩护，好像在掩饰什么；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一个很认真、严肃，很有挑战性的说法。
    最近见到朱云汉的文章，其中谈到“西方观察家根据自己的政治经验，很难理解一个政治体制不具备西方国家典型的民治程序，却可能达成民享的实质结果。”“最近几年也有西方观察家开始承认，中国的政治体制也有局部的优越性。”（《读书》2009年第9期）当我们把民主当成一种内容固定形式确定的理想的政治体制时，我们除了做清末民初的革命派之外，别无选择。但是如果中国现在的政治体制也有其部分的合理性、合法性，而已经不是单纯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水平的话，我们就多了一些选择，例如可以选择改良。
. H3 t8 d2 w8 F0 _7 @    从感情上到理智上，我认为中国现行的政治体制还是有些优点的。至少它占了“存在的即合理的”这一条，至少跟慈禧太后那会儿有点不一样了，特别是最近这三十年（前三十年还真是跟那会儿太像了点）。尤其值得认真对待的是：它有可能是跟西方民主制度不太一样的一种制度，但是也能部分地达到民主的目标。我们这个东方国家从历史到文化到社会习俗跟西方本来就有很多不同，如果要争取和西方一模一样的政治制度，也许永远实现不了。我认为，我们要努力争取的是一个在中国历史、文化、社会基础上最合理最民主的制度，如果我们做到了，不仅可以造福中国人民，而且还可能拥有以“中国模式”影响世界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