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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以社会学专业为主的北京高校学生,他们帮猝死的农民工家属,与建筑商谈判赔偿;帮工资过低的农民工谈判合理薪酬,在谈判成功后唱起《讨薪之歌》。他们看到了以前所无法想象的农民工生态……
2 Y# H: g( {+ \+ W& w“五一”劳动节后的一周,2009年5月8日晚,北京近郊“西山华府”马连洼工地的8名工人拿到了44天的工资。欠薪、讨薪、妥协,这是一出在建筑工地长盛不衰的戏。不过,在马连洼工地上,戏的主角除了工人外,多了20名大学生。
2 x) l/ Z$ `* C6 Q" N张慧鹏,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研三学生;林自存,清华大学社会学系研三学生;徐洪业,北京科技大学大四学生;刘静,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在和香港“大学生监察无良企业行动(SACOM)”合作之前,他们就开始了对北京建筑工地进行了一年多的探访。1 L& E( {$ W3 G u, g8 S0 K
探访结果和SACOM针对香港最大的房地产商新世界中国地产有限公司发布的报告《建筑业民工,21世纪的“包身工”》基本一致。在一年多的调查中,他们和马连洼工地的三次“交锋”最为引人关注。$ G* Q2 V# M; V' k: n1 P0 S
农民工猝死,大学生帮助索赔: D+ i! P6 y$ I Y
西山华府,这个位于北京近郊西北旺镇的房地产项目将要建成高档住宅区,市场售价约在1.8万元/平方米。从远处望去,工程主体已经初具规模。工地旁边的一排活动板房,就是工人的宿舍。1 s/ q& w/ L6 B# ?( [5 @
该工地57岁的民工潘志源在3月22日这一天猝死了。死前一天,他还在和弟弟潘志胜在工地里砸石头。他每天至少要砸11小时,35天来从未休过假。死前那天,“他还在咳,喊心口疼。”潘志胜事后回忆。) _' M% K9 l0 |+ F" i: u5 ]
潘志源是工伤死亡,还是自己身体突然发病死亡?这类死亡事件在工地上向来是糊涂账:
8 e& t$ X7 z7 c( B! b对用人方来说,民工流动性很大,连劳动合同都是罕有之物,根本不可能事先给他们做体检。对工人来说,工伤保险更是“只是听过,没见过”。- l9 S' a/ t( f
西山华府的建筑商泰州振兴公司认为,潘志源没有死在工地上,不是工伤死亡,只肯给家属2万块“同情费”。对潘志胜来讲,哥哥死之前,连续工作了35天,每天都要砸11个小时的大石头。这些在潘志源的记工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他认为:“哥哥是疲劳过度导致的死亡。”
# k3 ~: K0 W& b: Y3 _潘志源的大女儿潘金芳赶到了北京。张慧鹏等大学生得知这一消息后,决定介入,帮助潘金芳和公司项目部谈判。0 d; U9 {7 n" R) N1 v
张慧鹏、刘静和潘金芳回忆了长达一个星期的谈判过程。
. n9 B, n8 u+ _4 C& ^. `3月29日,一个星期天,已经是春天的北京忽然下起了雪。上午9点多,来自北师大的女生王婷陪同潘金芳等两名亲属走进了项目部。项目部大门外,张贴着大学生写给泰州振兴公司的公开信。20名北大、农大、北师大、北航、对外经贸的大学生站在大门外,手持白菊花,合唱《生命之歌》。9 H. G1 U% j3 J1 z" i1 |+ Z9 f9 Z" C
到下午两点多,潘金芳出来了,满脸倦容。下午另外两个学生陪潘金芳进去继续谈,一直谈不拢。到了傍晚,潘金芳口气硬了起来:“多少钱我都不要了,我就要讨个公道。”/ l* y1 q- M4 o8 r* u
最终公司妥协,将“同情费”增加到了6万元。
4 ?5 W& m5 u/ y$ C第二天,十几名学生写了封联名信递到了北京市海淀区劳动局。工伤科的人解释说,6万多已经不少了,北京工地上死个人(指没有认定工亡的)也就两三万的事。“他的话对家属打击很大。”张慧鹏说。此前,“公司项目部的人说了相似的话”。
: V! Y! `# J( E3 H/ q- x公司最终拿出了6.4万元。令潘金芳不能接受的是,在父亲的死亡原因一栏里,医院注明的死亡原因是“猝死”。但父亲的猝死和他工作疲劳过度是否有直接关系,仍是个谜。
1 @' J9 g, x4 o, b. j: e高唱《讨薪之歌》
6 C3 i, {8 F8 ]: V, ~2 [7 [潘志源死后,工友们从他身上只找到了1块5毛钱以及工地的一些“饭票”。他来工地35天,每天出的都是全工,但没见到一分工资。; p* e$ ]: h% z
潘的死,使公司方决意辞退19名55岁以上的“高龄”工人,工钱则要等到年底才能结清。3月24日晚上,19名工友在宿舍里开了一次会,大学生们列席其中,教他们统计工资表,并推选代表准备和公司协商工资事宜。第二天早上,“只有6个人敢站出来,其他人都退出了。”刘静说。" s) ?, o+ |, i5 m( S
3月26日上午10点多,5个大学生和6名工人相约来到了项目部门口。经过和项目部管理人员激烈的争执,最后两名女生被允许和工人一起进去。& o' l/ y5 ]( ]+ t; v4 H( x4 `
谈判在屋里进行,学生们在外面派发传单、名片,讲解劳动法,吸引了不少工人。“刚刚很凶悍的工地负责人也只能一句话不说,在一边看着”。一名大学生在《讨薪记》中写道。: X7 j- {+ J' S* C i. n8 m* J
工资标准从每人每天50元谈到60元,到了中午下午两点,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以65元“成交”。
% j. F- r0 p8 x2 k虽然和先前约定的70元还有差距,但从项目部出来的工人们仍然满面春风。
+ Y H' \$ V9 O Q6 l" {4 D* G( y" H( m签完字、领完钱,工人们和学生们走在工地外的大马路上,一个工人喊了一嗓子:“我们拿到工钱了!”然后大家高唱《讨薪之歌》:“打工可以炎热严寒,但不能没有工钱……”这是根据“打工青年艺术团”创作的《生命之歌》改编的。3 f( O6 B" g) Y0 p
欢快的歌声响起时,在脚手架上的工人们以口哨声做回应。0 S. h& j( S0 W. P! Q; m( j! A
设计三种讨薪方案, O) Z- c8 p9 r' D( c
4月30日,工地机电组的25名工人突然被要求“撤场”,原因是他们的包工头徐金来跑了,工人不需要那么多了,每人给700块的“撤场费”回家。700块远低于当初约定的工资数。17名工人已经回家了,剩下8人还在和项目部谈判。
2 u. D6 W6 `4 o% f) ^$ t/ F: M5月6日,刘静等人带着打印出来的劳动合同法和工人们见了面。工人张保生认为公司的算法极不合理,扣除公司发放的生活费和“饭票”,他白干了活不说,还欠公司10块钱。& r3 ]4 Y) t" \
刘静等人给8名工人设计了3种谈判方案。按计工表算出的工资;按电工平均价格算出的工资;按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加上加班费算出来的工资。8 N }2 }2 l1 T/ H
5月7日,工人与项目部协商时发生了冲突。“我们把项目部的人反锁在屋子了。”工人徐福成说,他和另外两名工人被带到了派出所做笔录。
( `$ G, Q* n" z8 Q5 I下午3点多,刘静等大学生和其他的工人赶到了派出所,公司方也赶到派出所。之后3方共同去了马连洼街道办事处劳动科。最终公司和工人达成协议,定下了80至95元的日工资标准。
: r# T2 k8 i$ d' q( t5月8日晚,8名工人拿到了拖欠的工资。
p9 H: F' ]0 A! O大学生们和马连洼工地3次“交锋”后,导致双方关系交恶。以往每个周六晚上刘静等人都会到工人宿舍探访,“现在一去就被赶出来了”。出于人身安全的担忧,大学生不再进入工地。9 W Q7 X4 f2 c& z) ?
泰州振兴公司项目部经理钱文红(音)对南方周末表示,大学生的做法干扰了他们正常的施工秩序,讨薪应该让劳动部门讨,“不要你们学生讨”。但他“能谅解他们,毕竟是孩子”。$ V, m0 X% h7 d& X8 y* X/ ]* l
参与马连洼讨薪的大学生有20个左右,这个松散的组织连个名称都没有,靠每个高校的联络人维系行动。对刘静来说,以往工人死亡、讨薪都是新闻媒体上的事件,非常遥远。真正深入到工地后,“才知道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多么差,他们的要求有多低,一个是按时拿到工资,第二是能吃好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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